*Shu视角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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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午五点,咖啡厅。
Shu视线落在木纹桌面上,咖啡的香气充斥肺部,不敢抬头去看,即使对面坐着的人在梦里已经见过成百上千次。
他在看合同,各自的公司将要达成一项合作,这不过是其中小小一环。纸张的声音轻轻扫过阳光,他连头都未曾抬过,只是把纸折腾来折腾去。
店里咖啡机的轰鸣兀然响起,Shu偷偷松一口气,调整自己慌乱的心跳,重新把手放上桌面,瞧见那人不知因为什么而皱起的眉。
“有什么问题吗,Eveland先生?没问题的话请签字吧。”
“不,完全没问题。辛苦了。”他在合同上落下最后一个点,盖上笔盖,“合作愉快。”
Shu停顿了大约半秒钟,“合作愉快。”
在收合同的时候门外停了一辆出租车,上面下来一个看样子二十四五岁的女白领,她径直推开咖啡馆的门。
“你结束了吗?好了的话我们走吧。”
扎着马尾辫的可爱类型,难怪。Shu拉上拉链,瞥见Ike脸上刺眼的笑意。
“不是让你先去排队吗,现在去估计要六点多才能进去了。”Ike顺手挽起女生的碎发别到耳后,“没关系啊,六点刚刚好吃饭嘛,我想跟你一起去。”女生握住他的手,眉眼弯弯冲他笑。
Ike这时才记起还坐在一旁的Shu,于是转过头来介绍:“见笑了。这是我未婚妻。”Shu伸出手:“你好,Shu Yamino,他的,朋友。”
“你好!我是简,以后有空来家里玩,可以一起打游戏!”女生辫子一甩一甩,露出甜甜的笑脸。
Ike笑着揽过她的肩,“我们先走了,后续再联系。对了,下个月我们结婚,记得来啊,邀请函会发你的。”
Shu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有点不太正常了,“好,再联系。”
这座城市在八点四十几分的时候下了场大雨,一直下到午夜还没停。
Shu在九点十五推开家门,换掉湿衣服去洗澡,趁吹头发的时间把晚饭扔进微波炉加热。他看见镜子里头一张魂不守舍的脸时自己都被吓了一跳。通过镜子的反射,看见电子钟的秒数跳动着,白色荧光头一次这么让人不安,闪烁在今夜的瓢泼大雨里。玻璃窗紧闭,树枝撞在上面砰砰作响。
同十年前如出一辙。
Shu Yamino十八岁那年,生命里下过的那场滂沱大雨,在二十八岁仍未停下。
十八岁的Shu有陪自己在大雨里奔跑的人,可是二十八岁的Shu没有。
多可怜啊。Shu打开晚饭袋子,感觉有几滴雨水倒灌进喉管,令人战栗的冰凉。
意料之内的难吃。
天气预报说明天是阵雨天气。
手机亮光照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,现在是凌晨两点三十七,雨还在下,噼里啪啦砸在瓷砖上,像谁扇了谁一巴掌。
浴室的花洒好像有点问题,时不时漏一点水,搞得地板上没几块是干的,明天要找人修一修了。
室内很安静,风雨声被隔绝在外,只有时钟轻微的滴答声。
单人床上正在酝酿一个潮湿的梦,A6大小,七年那么长,潮湿的梦。
Shu在凌晨五点五十准时被噩梦惊醒,一个多小时后就要出门了。
窗外风雨声渐歇,树叶和雨水相触的簌簌响动跌落到门前污水洼里,天还是同深夜时一般晦暗。
Shu抱着被子坐在床上,身上仍沾有梦境的余悸,思考到底要不要直接起床。如果继续睡下去,还会将刚才的剧情继续下去吗?还是不要了。
站起身,晕眩感袭来,恍惚间他看见有两个身影从雨天凌晨五点的街灯下跑过,经过他的窗下又离开,从阴郁天色的边缘消失了。
或许是看错了吧。Shu拉上窗帘,准备去洗漱。
楼下的爷爷骑着自行车出去了,吱呀,吱呀,一声声散在雨中。
永远讨厌高峰期地铁。Shu望着还有八个站的目的地,无奈收回被踩了好几次的脚。隔壁的姑娘在微信上给朋友发“我说早八真的死了”诸如此类的话,对面大哥眼看着都快被挤出去了还在尽力护着早餐,突然有点想吃小笼包了,Shu默默叹口气,下车后走快点去对面买吧。
从包里拿合同的时候,鬼使神差翻到了他签名那一页,看着他落在名字末尾的那个点,有种荒谬的久别重逢之感。
十年前的那个夜晚,世界下了一场很大的雨,雨水渗透进命运里,满带潮湿。
该说两人暧昧已久吗?或许不太合适。只能说两个人揣着对方的谜底苦等,不断用钥匙敲着门,问你愿意让我进去喝杯水吗?
试探,试探,还是试探,摸不清态度全貌,只好捏住蝴蝶扑腾的翅膀,再等等,或许他会来给我一张邀请函。没等到回应,暗地里揣测一万遍每个字的意味,陷入感情的人总是不理智的,所有人都一样,不管你是Ike Eveland还是Shu Yamino。
少时的喜欢无非就那样,偷偷看上一眼,讲两句话,人为创造联系和交流,故作镇定站在他身边,喜欢的感觉来的莫名其妙却来势汹汹,把今后的日子都泼上淡淡粉红底色。那个时候他们尚未沾染成人世界的尘埃,又恰好开始褪去幼时稚嫩,不偏不倚,在如此尴尬时段遇见了那个人。
Ike签名时习惯在末尾点一个点,点在最后一个字母的尖端,从学生时代携带至今的习惯,很难更改。就是这一个点让Shu每次学他的签名都被发现,笑着在划去的名字旁写上自己的。
而小心遮掩的一切都在那个雨天结束。
从学校出来的时候外面水泥地上已经积攒了波光粼粼一片,水滴砸在地面的声音比什么都响,迎着路灯炸开透明的火花。两人都没带伞,在廊下面面相觑半分钟后决定把外套脱下来挡雨。
外套用的是Shu的。在他撑起外套把Ike接进来的时候,甚至悄悄后悔过,早知道外套不买大两号的了,这样能离他近一点。
外套下的空间挤挤挨挨,难免有肢体接触,雨丝从前头飘进来,打湿了额前的头发和衬衫。气氛从一开始的还能开两句玩笑到后来的双双沉默,狭小的空间里只有灼热的呼吸碰撞,好烫,但是不想分开。
视野有些模糊了,水珠黏在睫毛上,看不清路,只是顺着路灯的方向跑。光线随跑动一上一下,像是小舟被卷进浪潮里颠簸。以前从来没觉得回家的路这么长,是因为一直和他一路的缘故吗?Shu吐出一口气,攥紧了手里的衣角。
终于。两人站在Ike家楼下大喘气,换气的同时顺便抖抖外套上的雨滴。居民楼下的入口灯昏暗,发出柔软的橘黄色亮光。Ike不知道什么时候把眼镜摘下来了,此刻正在擦干净上面的水。Shu把外套搭在肩上,弯腰拧一把裤脚的湿润。
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,谁都没有先开口告别。雨雾漫过远处的山峦,雨点于其上狂奔,远观如同云层漂浮,Shu瞧瞧远方,瞧瞧地上雨珠细密针脚,瞥一眼灯下一直不说话的人,不知该作何反应。
“我先走了…?”开口试探。
“等等。”Ike站在灯下,出言挽留后又没了下一步,只是静静看着。
就在Shu准备直接走的时候,Ike有了动作。
他走过来,扯起Shu肩上的外套遮住两人,侧头吻上来。
视野陷入一片潮湿的黑暗,只觉唇上有一小块烫人的凉,短暂停留,给泛滥成灾的渴望一个出口。
情绪覆水难收。
分开时视线仍旧交缠,Ike连眼睛都是润润的,让人想起春日微泛涟漪的湖面。鼻腔残留着雨水气味和他身上的味道。
Shu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烧着了。
手掌里挤进另一只湿漉漉的手,十指相扣,有温暖自手心蔓延。
他问:“可以吗?”
再来一万次也愿意。Shu艰难眨了眨眼,略微向前,用行动接续方才的凉,为欲望火上浇油。
我也喜欢你。
那个晚上他们打了很长一通电话,有五分之一时间不出声,只是听听对方的呼吸声就很好。电话里他们聊了很多事,惊讶于自己先前的迟钝和不敏感,不过还好,结局是对的。
Shu在挂断电话后愣了很久,盯着桌面发呆,嘴角却时不时翘一下。
那场雨还没有结束,树枝砰砰敲打着玻璃窗,风雨连绵。
从十八岁到二十四岁,对他们来说是晴天一般美好的日子,生活没有再布置下一道命题,同阳光一样珍贵的日子也学日升月落一天天走过,一天天走入倒计时。
就好像七年之痒是诅咒,他们无可避免地在二十五岁的秋天选择分开。这并不需要什么理由,就算感情还在,否定就是否定,分离就是分离,就好像眼泪在本质上也是盐水一样无可辩驳。
Shu还记得他们最后一次通话,自己问他:“那你放在我这的东西要来拿吗。”
“不了,扔了吧。”
其实他根本没放任何东西在这。
三年匆匆而过,如梦似幻,他成为自己梦里常客,却不巧每次都是噩梦。Shu本以为时间会代替自己忘掉他,或许能够开始一段新的感情,可是天不遂人愿,他好像一直在原地打转,没有了离开的勇气和能力。
再遇见的所有可能性都已经想过了,唯独漏下一种,会因为工作遇见他,和他的未婚妻。
原来十年前下过的那场暴雨,只有自己还苦苦囿于其中,满身满心都是潮湿的狼狈,而曾经一起淋过雨的人早就离开,去迎接他的晴天了。
十八岁的Shu没有伞,有人在他身边。二十八岁的Shu有伞了,人却消失无踪。
只有一个人,只有自己一个人,饱尝雨水里的痛苦与深爱,不肯给如今一个明天,他的明天已经成为别人的明天了。
只有自己还眷恋过去的他们,眷恋他的影子。
城市上空酝酿着一场暴雨,Shu看着窗外,仿佛看见十年前那个在雨中奔跑的少年,而身旁空无一物。